滄海月溟

神劍日月星　第二章  寒梅五度開  江湖風雲起

    葉落花開﹐日月芢苒﹐轉眼間園間寒梅已是第五度開放了。在紛亂的江湖之中，天下第一堡的殞落已逐漸為人所遺忘﹐如今執江湖之牛耳的僅剩下雙門、三莊、四派、五幫和最神秘的七宮了。而此時爆竹聲中度過了漫長的新春佳節的「六絕山莊」已撤下了元宵時高掛的五彩花燈﹐取而代之的則是數盞喜氣洋洋的大紅燈籠。再接下的二月份裡，最重要的兩件是就是下旬的將屆滿弱冠之齡的少莊主上官旭的誕辰﹐到時﹐除了最重要的落冠儀式之外﹐另一件大事便是承襲著「武帝」名號的江南武林泰斗的老莊主上官奇，亦將於此時金盆洗手。屆時的封刀大典，估計除了將男武林各派黑白兩道的大佬﹐北方諸如四派中的少林等派以及其他各地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亦將齊聚於此。規模之盛大，不亞於五年前由三莊四派聯合舉辦討論幻堡崩滅後，武林安定和勢力劃分的那場「五臺聚英大會」﹐因此為了佈置這場「南屏封刀大典」「六絕山莊」已動員了全莊上下大部分的人員，進行會場佈置。

    馬蹄得得的生響和車輪滾動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通往「六絕山莊」的石子路上。同樣的人﹐同樣的車﹐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是在晨光的照耀下。當年的急促蹄聲如今有的只剩下悠然的自得﹐恍若遲暮的老人正在享受寧靜的最後一段歲月。陽光灑在車的門楣上﹐照耀著那葫蘆套著狗皮膏的印記，像是在訴說著印記所代表的榮耀。

    「停﹗」

    隨著馬夫的喝聲遮子以穩穩當當的停在「六絕山莊」的大門口﹐此時的門前除了剛停好的馬車外上還停著輛杏黃色的豪華香車。香車上除了雕刻著眾多精緻的山水人物及花鳥﹐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香車門楣上那殷紅的楓葉圖案。

    「吱嘎」一聲大門敞開了﹐內底裡走出來的除了莊主上官奇外，還有著名身穿杏黃羅裳的少女在四名勢必的簇擁下緩步而出。少女的容貌雖稱不上傾城傾國或是羞花閉月﹐但秀氣的臉孔在高雅的氣質襯托下也不禁令人一滯。

    「咦﹗這不是歧黃老弟嗎﹗老弟是何時來到臨安的？怎麼不跟老哥我先說上一聲﹐賢弟近來可還安好吧。」上官奇在發現孫歧黃的到訪後連忙前來招呼道。

    「嗯﹐至少還沒被我那班徒弟給氣死﹐說啥要出去懸壺濟世磨練醫術。連過年也不回師門看看﹐還好我有先見之明來你這轉了一圈……咦﹐有客啊﹗看來老弟我來錯了時候打擾了兄的雅興」說完後孫歧黃隨手向二人打了個揖接著說道︰「這位是……」

　　看到此番情形上官奇忙介紹道︰「哦﹐原來你們還不認識啊﹗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臨安城丹楓閣的陳杏兒姑娘﹐精通琴棋書畫﹐目前再萬花榜的排行，僅次於同屬丹楓閣的當家花魁丹楓小姐。這丹楓閣可是現下臨安城中各個秦樓楚館的新龍頭，老弟難道不知嗎？」

    「嗯……呵呵呵」孫歧黃有些尷尬的乾笑著。

    「杏兒見過孫大夫，孫前輩」陳杏兒明眸微轉，隨即向孫歧黃盈盈拜倒化解了危機。

    一陣暖風襲來﹐輕輕的托起正要拜倒的陳杏兒卻是孫歧黃出的手。

    「嗯……好個機靈的丫頭﹐要真讓你這丫頭拜下去那豈不折煞了我這糟老頭的福分」孫歧黃微笑道。

    「孫大夫貴為『三莊』裡『聖手藥王莊』的莊主﹐先祖思邈公又是鼎鼎大名的『藥王』所著『千金翼方』等典籍更是活人無數。杏兒雖身屬妓家，但也算半個江湖中人，對於孫大夫的盛名早已是如雷貫耳。試問放眼江湖若孫大夫受不起了話，還有幾人受的起啊？何況﹐素聞孫大夫年輕時特別關照咱們妓家的同行姊妹。『妙手回春』之際，猶能讓許多早已『了無生趣』的諸多姑娘欲仙欲死，不是嗎？」陳杏兒剛開始還不急不徐的條分理析，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但說道後來卻忍不住笑出聲來充分展露出少女的天性。

　　「這……」孫歧黃欲辯無言，臉蛋卻已漲的通紅。宛若喝了數瓶的陳年紹興女兒紅般。上官奇連忙打圓場道︰「好了都別說了﹐我這義弟向來不喜歡有人拜他﹐杏兒姑娘就免了吧。」

　　陳杏兒笑道︰「既然如此也只有這樣啦﹗道是二月廿八的那場盛會，我家楓姐姐那幾日有正好不方便，無法親自到場表演還請老爺子海涵。」

　　上官奇亦笑道︰「杏姑娘言重了﹐丹楓小姐名冠群芳京師顯貴無不爭相邀請。平時肯來府上作客已是敝莊莫大的光彩﹐反倒是杏姑娘到時候辛苦了。」

　　陳杏兒不卑不亢的表示︰「哪兒的話﹐杏兒才疏學淺怎及我家楓姐姐之萬一。還蒙老爺子瞧的起﹐在怎麼辛苦也是應該的。」

　　「那就有勞杏姑娘了」上官奇說道。

　　「豈敢，豈敢﹐到時候妾獻醜時還望老爺子莫取笑人家。差點忘了﹐我家楓姐姐說過：雖然這次大會不能出場﹐但今年老爺子生日時，她一定會好好像您陪罪的。還請兩位老爺子繼續慢慢聊恕，恕杏兒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語畢﹐陳杏兒已向兩位莊主做了個揖準備告辭。

　　「那就不送了﹐一路上還請姑娘小心」上官奇說道。結束了門前短暫的談話﹐陳杏兒告別了上官奇和孫歧黃兩位莊主後在侍婢的簇擁下踏上了那香車往臨安城駛去。

　　「咱們兄弟也有一段時間沒聚頭了﹐老弟此番前來想必是為了兄弟我月底的金盆封刀大典吧﹗」目送走了陳杏兒後上官奇轉向孫歧黃招呼道。

　　「是關於這檔子事沒錯﹐不過咱們還事先沏上壺上等的龍井在來好好聊聊。老實說兄弟我倒是對老哥莊內珍藏的那些龍井還念念不忘呢。」說到這孫歧黃還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並隨著上官期的動作向大廳移動。

　　「看來老弟此次來訪的座車倒是挺空的﹐如果不夠要不要老哥我到時再派幾輛車讓你多在幾擔龍井回府上享用呢？哈﹐哈﹐哈......」上官奇嘴裡雖這般說著，但笑聲最後已成了乾笑聲。自從前幾年收購了龍井一帶大片出產上佳龍井的茶園，這位視察如命的義弟總會想盡辦法藉機帶回大批的上好茶葉。特別是其中產量最稀少的極品茶葉﹐扣除歲貢的御用貢品以及少數留作家裡自用的以備招待貴客。其他剩下原本要高價出售的茶葉最後大概有約四分之一是掉到了這位義弟的肚裡。害得「六絕山莊」每年茶葉的盈餘總是比估計的少了許多。不過雖然肉痛心痛但念在多年情誼的份上也不好發作﹐同時也捨不得那些三不五時回贈的名貴藥材﹐特別是諸如陳年老參等物。因為這些東西有些時候是花上大把銀子也不見得買的到的﹐唯一的遺憾是大半的東西是看的到吃不到﹐剛到手變為了商業上的利益轉手又送進了京師眾多達官貴人的府裡。畢竟珍異的補藥畢竟比好茶要吸引人﹐不過結算起來一切都還是值得的，為了這個莊子也為了唯一的孫子。

　　＊　＊　＊

沏上了茶﹐孫奇黃聞了聞茶香後小心的啐了口茶說︰「這次的大會大概是老哥最後一次公開參與江湖之事了吧﹐再來只要等到你那乖孫有能力繼承你的名號和這莊子，老哥就能好好想清福了。為了慶祝這事我那老太婆特地託我帶了些東西。」孫歧黃一面說著一面自懷裡取出了些東西道︰「這是我那老太婆特別精心調製的『理心怯病丸』瓶裡一共是二十粒﹐每年服上一粒，包你年年順心理氣，無病無痛活到一百歲。」孫歧黃首先取出瓶青色的小瓷瓶，小心翼翼的置於桌上

　　「尊夫人製藥本領天下無雙﹐既然尊夫人命令要老兄我無病無痛活到一百歲，那老兄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上官奇笑容滿面的接受了這份大禮。

　　「孫爺爺。」

　　此時一陣悅耳如銀鈴班的清脆女音自廳中響起﹐發出這愉悅而而曼妙的天籟的是一名由偏廳轉出的一名青裳少女。少女手捧著一個托盤裡頭盛著四乾果和一碟極為精緻的糕點﹐衣著形式雖似莊中的侍女﹐但不論款式﹐質料亦或是配件飾物，都在在說明了這少女即使是侍女也是其中地位最高、最最受寵的侍女。若不是看起來年資不太足大概會被認為是內務侍女總管吧。

　　「唉呦﹗原來是我的好棠兒呀﹗好久不見﹐快過來讓我瞧瞧。嗯﹐真是長的越來越標緻了。要是我再年輕個五十歲﹐咱而兩一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想妳爺爺當年玉樹臨風﹐剛出道江湖上的兄弟就送了個『玉面聖手』的雅號﹐和你奶奶『毒手仙子』合稱『醫毒雙絕』要是妳生在那時候了話『毒手仙子』和『醫毒雙絕』就不會是你奶奶了。」孫歧黃一面說著一面起身相迎﹐臉上表情好似終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孫女般。

　　「會嗎﹖孫爺爺真是越來越會說笑了﹐咱們新年時不才見過嗎？這些話要是被奶奶知道了，孫爺爺可要小心喔。」被喚作棠兒的少女輕輕的放下托盤，嘴裡一面這般說著，一面卻十分配合的投向這位『孫爺爺』的懷抱裡。而那一顰一笑的動作慧黠卻不失赤子清純﹐真是我見猶憐。

　　「我說棠丫頭啊﹗妳可是向天借了膽啦﹐這番沒規矩﹐待會兒看我如何收拾妳。」上觀奇板著面孔喝斥道。

　　「回老爺子的話﹐棠兒可沒向天借膽﹐倒是孫爺爺送的那幾副熊膽，已全被姐姐和旭少莊主哥哥吃完了。」棠兒一面說著一面還偷偷吐著舌頭，似乎完全不把警告聽在耳裡。

　　「哼﹗別以為靠山在這我就動不了妳。」上官奇悻悻然的說到。

　　「嗚嗚……泣……孫爺爺……老爺子他欺負我……泣……你也不幫幫人家……那……當年幹嘛把人家和姐姐撿回來……就讓我跟姐姐在外頭給人殺了﹐給狗吃了﹐乾乾淨淨﹐一了百了吧……嗚……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

　　聽到上官奇這一說﹐棠兒的臉瞬間由先前俏皮可愛變得楚楚可憐﹐好似姥姥不疼﹐爺爺不愛，受盡了夫家百般欺凌的童養媳般，瑟縮在孫歧黃的背後身子骨更顯單薄。臉上慧黠的雙眸裡也立即注滿了淚水，彷彿隨時會由水潭子化作一長串的斷線珍珠似的。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好孫女、乖乖心肝寶貝、秋棠兒丫頭啊﹗您就別在哭啦﹗放心吧﹐有孫爺爺在的一天絕對沒人敢動你姐兒倆半根毫毛的。喂﹗上官老兒﹐秋棠兒丫頭名義上雖是寄在你這的丫鬟﹐可也好歹向我磕過了頭，學過了武功也稱過我做乾爹……不﹐是乾爺爺﹐妳這樣豈不是太不給我面子了。」孫歧黃一面安撫著棠兒一面樣慍道。

　　「唉﹗好﹐好﹐好﹐是我認栽了﹐咱們孫大莊主和小秋棠兒啊﹗你們爺孫兩就劃下道來﹐你怎麼說我怎麼做﹐行了吧﹗」雖不甘心﹐但一來耳根子軟﹐二來不希望就此不得安寧﹐遇到了這對一搭一唱的兩個剋星，還是順著點好。上官奇一面如此安慰自己一面心想︰「早知道這兩個丫頭平日會隨著這愛胡鬧的義弟一起發瘋﹐五年前就不淌這渾水了。原以為收了秋棠﹐秋玉這兩個丫頭能起啥作用﹐結果卻是養虎為患。當初早該想到花老太婆的煙雨莊了﹐要煩也是煩死這老太婆﹐現在送去﹐一個打死也不去說啥生是六絕山莊的人﹐死是六絕山莊的鬼。令一邊寧可翻臉也不收﹐這難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六絕山莊莊主『武帝』上官奇老爺子素來一言九鼎﹐既然如此……那麼……今年旭少莊主哥哥成年禮完後，我要老爺子答應讓我跟姐姐一起和旭少莊主哥哥闖蕩江湖，直到旭少莊主哥哥有能力證明能接任莊主一職和老爺子『武帝』的名號。」棠兒再次顯現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絕藝﹐眨眼間立刻換上副騙死人不償命的笑臉和藹可親的面對著上官奇，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這個……你姊妹倆武功行嗎？旭兒的武功我是還算放心的﹐但你倆姊妹即使雙姝聯手在莊內也不過中上。到時出去還不是光丟咱們『六絕山莊』的臉……不過既然答應了你這小妮子﹐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要妳給我足夠的理由，讓我相信妳倆不會在外丟臉我就讓妳倆去﹐公平吧﹗」上官奇如此說著，心想如此一來便能擠兌這小丫頭又不至於面上無光了﹐真是一舉兩得。

　　「這有何難﹐在江湖上走又不是光憑武功高就行的﹐旭少莊主哥哥武功雖高是沒錯﹐但比起心眼就不是人家和姐姐的對手了﹐何況我跟姐姐在莊內排名只有中上的程度，是因為沒用孫爺爺教的幾記絕招。不然只消使出我那『截脈手』和『子午探穴針』配合姐姐的『紅索懸絲』和『炙炎指』力保管叫敢打我姐倆主意的賊子不死也半條命。再說前些日子人家總算把『子午探穴針』裡『飛針探穴』練至『五針齊發』的地步了。」棠兒越說越得意﹐說到此處袖影微晃﹐五支針灸用的金針已然無聲無息的以不同的角度，悄悄釘在廳內的大樑和柱子間。

　　「唔﹗來我的乖棠兒練成了『五針齊發』啦﹗嗯﹐以妳出手的態勢來看能將『五針齊發』練至無聲無息的地步也算難得了﹐照我看如果單論發針的針數了話﹐『九針輪轉』的境界應該勉強能成功﹐不過沒關係﹐等會兒我先教妳『黃庭功』的基本心法﹐等到時以『黃庭功』加快回氣速度在配合『飛針探穴』和針上的藥性﹐若非遇到我和妳上官老爺子這般級數的高手或是唐門的後起新秀，自保是絕對沒問題的。至於應付上官旭那小子﹐妳和妳姐姐聯手就算打不贏也足夠將他困死。」孫奇黃評點完了棠兒的武功進境轉頭向上官奇說道︰「棠兒這愛偷懶的小丫頭都足以自保了，玉兒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的。依我看就讓她們一起跟著去吧。何況行走江湖難免會受點刀傷毒傷的﹐棠兒和玉兒和我也學了些醫術﹐一般刀傷毒傷對她們來說絕對不是問題。加上她們倆的古靈精怪正好能和旭兒互補。讓她們在莊裡面胡鬧，還不如放她們出去。老哥你也可圖個清靜不是嗎？她倆雖胡鬧，但還不至於分不清事情的輕重。老哥妳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既然老弟如此有信心﹐那這樣也好。咦？說到現在﹐旭兒和小玉呢？」上官奇問到。

　　「玉姐姐正和旭少莊主哥哥在後頭練功﹐老爺子﹐要不要我去叫他們過來﹖」棠兒問到。

　　「嗯﹐算了。待會吩咐下頭把別院收拾一下，然後叫廚房多準備點酒菜，再交代游總管把大會名單和席次表拿來。旭兒那裡跟他說一下剛才的事﹐還有叫他記得中午要來吃飯別練功練到忘了。順便叫他下午換個地方好佈置會場﹐傳完話後就跟他們倆一起去玩吧﹐這裡由別人伺候著。」上官奇交代到。

　　「知道了﹐那麼老爺子就和孫爺爺慢慢聊吧。」棠兒答應後便欲轉身離開接著又似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問到：「差點忘了﹐孫爺爺﹐不知妳什麼時候要傳我跟姐姐新招式啊？」

　　「別急﹐別急﹐等我和老爺子把事談完了以後再說﹐包妳練到不想再練﹐到時可別偷懶喔。」孫歧黃笑道。

　　「那好﹐咱們就中午再見了。」話才說完青色的倩影已悄悄的消逝在偏廳外的迴廊裡。

　　望著消失的身影傷官奇不禁喃喃自語道︰「五年﹐都五年了。」一旁的孫歧黃也不自覺的接道︰「是啊﹐都五年了﹐真是快啊。」大廳之上一片沉寂﹐此時廳上剩下的兩位老人各自陷入了一陣沉思。